宋晚漪恨得牙痒痒。
乡下养的丫头片子,怎么会有这么吹弹可破的皮肤?这么明眸善睐的眼睛?
这气度,分毫不输她精心培养的两个女儿,若不是年纪小还未长开,走到哪里都是个备受瞩目的。
宋晚漪的目光,从薛连城的脸移到腰间,看到她宝贝似的佩戴着那枚香囊,恨意才稍稍消减。
只要能让贱丫头出丑黄了亲事,这块蜀锦,就算没白费……
事关前途,薛怀安十分重视这次拜见,叮嘱好一通才放娘几个上马车。
宋晚漪惯会做面子功夫,为表公平,自己独乘一辆小马车,姑娘们乘一辆大马车。
同行的不止薛知秋薛宝珠两姐妹,还有个二房的养女,叫绿珠。
绿珠是个有眼力见的,知道自己身份低微,也不往薛知秋薛宝珠跟前凑,主动和薛连城坐一边。
薛连城却一上车就挽住薛知秋胳膊,自然而然坐到她身旁,“大姐,我什么规矩都不懂,到了国公府,还仰仗大姐多多关照。”
薛宝珠白了薛连城一眼,意思是让她起开。
薛连城却傻乎乎地“没察觉到”。
到底没有撕破脸,薛知秋也不好明目张胆叫她滚,那样传到父亲耳中,又是一顿骂。
薛宝珠不得不和绿珠坐到一边,声音不大不小地骂了一句“傻子”。
薛连城依旧“没听见”,只缠着薛知秋说话:
“真羡慕大姐和三妹,有夫人这样周全又贴心的母亲,今儿一早,夫人就给我送来新衣裳,连香囊儿都准备了,从小到大,还没人待我这样好过。”
说着,“感动”得眼眶都有些红。
薛知秋也一老早就注意到她今日的穿着。
见她不打扮则已,一打扮光彩照人,本就气不打一处来,听到她提到香囊儿,目光不自禁地就朝那香囊望去。
这一看,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蜀锦?!
娘是不是脑子进水了!
给贱蹄子送衣裳就算了,还给她送蜀锦香囊?!
要知道,这块料子还是前年有人求薛怀安办事时送的,只有半匹,阖府上下的女人都盯着,谁不想得个一丝半缕的,哪怕做个小玩意儿也是难得。
当时薛知秋想要两尺来做双鞋,都被宋晚漪斥责骄奢淫逸硬是没给。
薛连城,凭什么能用蜀锦做的香囊?
她配吗!
不止薛知秋,对面的薛宝珠和绿珠,也不约而同看向香囊。
绿珠只是羡慕,倒没什么想法,薛连城是国公府的未来儿媳,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,下点血本给她打扮也说得过去。
薛宝珠可就忍不了了,伸手就把香囊扯了下来。
“土包子一个,戴什么香囊啊!”
鱼儿上钩!
薛连城高兴得想笑。
她当然不能笑,还要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。
“三妹,你怎么能抢人东西啊!这是夫人送给我的!”
薛宝珠不屑地白她一眼。
“你也知道是我娘送的啊?我娘的就是我的,我不想送了,你有意见?”
薛连城想说什么,终究还是咽了回去。
瘪着嘴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委屈不已!
薛宝珠则是扬起嘴角,少女的脸上,带着几分不符年龄的狰狞,万分丑陋!
一旁绿珠瞧在眼里,不免兔死狐悲,对薛连城生出几分怜悯,同时,也对两姐妹愈发痛恶!
薛连城没回来的时候,她们也是这么欺负自己的。
薛连城啊薛连城,你就不该回来,这薛府,吃人不吐骨头啊。
薛宝珠这厢正得意着呢,薛知秋淡淡道,“你年纪小,压不住这香囊的颜色,跟我的衣裳倒是很配,我今儿正好忘记戴香囊了,给我吧。”
薛宝珠一怔,想嘟囔又不敢,不情不愿地将香囊递给了薛知秋。
薛连城更想笑了,宋晚漪的两个女儿,不团结啊。
这对她很有利……
马车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,镇国公府就到了。
众女下车,只见高耸的门楼气派万千,不由都心生敬畏。
宋晚漪平时交往的,都是与薛怀安平级或者下级的官眷,还是第一次拜见这么高的门楣,也局促得紧。
都没注意到她精心给薛连城准备的香囊,挂到了宝贝女儿身上……
门房询问一番后,将众人引到上房会客厅。
又等了一会,镇国公夫人周氏才姗姗来迟。
但见周夫人白皙的鹅蛋脸,眉目如画。
着一身栗棕色貂氅,头顶赤金镶翡翠凤冠步摇,端的是莲步生辉。
高贵之余,美颜不可方物,一出现就将所有人的光彩都夺走。
薛家女孩子们都看呆了,还是薛连城率先行了礼,才回过神都跟着福身。
周夫人落座,对薛连城温和笑道,“我娘家与你外祖家是世交,无需客气。”
周夫人与薛连城母亲是手帕交不假,但燕家落没,早没人了。
这只是客套话。
宋晚漪却很想抓住机会,自以为得体地搭腔道,“夫人说的是,以后都是亲家,还是常来常往亲切些,呵呵。”
周夫人笑容未减,脸色却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,气氛顿时有些凝固。
薛连城早已察觉到周夫人这趟请她们来,绝不只是相看未来媳妇那么简单,眼观鼻鼻观心,在旁作壁上观。
果然,周夫人心不在焉地敷衍宋晚漪几句后,便对薛连城道,“你母亲在时,留了几件信物在我这里,如今你大了,自当物归原主,你且随我去取来。”
眼看薛连城随周夫人去了后堂,以为婆媳俩要说体己话,宋晚漪母女嫉妒得心口疼。
想到她腰间还有自己特制的香囊,才稍稍平衡些。
贱丫头,且让你风光片刻,这会儿有多风光,等会儿就有多讨嫌!
她们不知道的是,到了后堂,周夫人却是连那点假笑都不装了。
扬下巴对丫鬟使了个眼色,丫鬟便把一个托盘送到薛连城面前。
盘里哪有什么信物,只有一张银票,面值五千两。
薛连城立即就懂了,大张旗鼓请她来,是想退亲啊。
她一点也不惊慌,毕竟这在她意料之中——
国公府门楣比薛家高了不是一点半点,她那未婚夫萧旻上头虽然还有个哥哥萧晔,但萧晔的生母出身卑贱,这爵位,九成九是萧旻的。
周夫人怎么可能舍得自己即将袭爵的独子,娶一个母亲早故、乡下长大的野丫头?
不过……
她需要借国公府的势,对付宋晚漪,断不能丢了这门婚事。
今儿只能让这高贵矜傲的国公夫人体会体会,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。